自从在冬日里见到了北马兜铃的篮筐就想着观察它一个周期。
去年,看它从土里钻出来,暗红色的小苗像外星人的探头,在空气中嗅着攀附上谁,初时是努力挺直、向上,周围实在空旷,几株小苗拧在一起,相互支撑,缠绕成一束,探头向四周嗅着,总能找到可依附的,向上的过程颜色一点点变绿,茎上的纵槽纹明显,冬日里一条条如绳似的。
一天天,去年的这个时候,开花啦,看着那细孔似的长管,谁为它传粉呢?忍着,为了能有一些篮子,没拆花。果真,去年的冬日闲逛,发现大片的枯藤,很好认的,稍微揉搓,浓重的中药味,却没有篮子,这么一大片竟然没一只篮子!很奇怪,于是各种猜测。
越冬‖果壳(一)北马兜铃
今年,拆花,从外面窥不到里面。
北马兜铃的小篮子挂在日渐萧条的枝条上,在朔风中摇荡,像吊桶,不管深浅的风漾出了轻飘飘的种子,翅膀又乘势飞远一点。
每次在秋冬见到萧索的枯藤上的吊篮总是驻足,仰望着,知道那晃悠悠的篮子里一摞摞的硬币所剩无几,总觉得那是老奶奶吊在梁上的篮子,里面是小小孩子无法想象的好吃的,如同伊索的狐狸一般希冀着。
相对于篮子的高辨识度,它的花实在又小又低调。
因为在初冬第一次见到空中摇曳的篮子,去年见到它的它时很惊讶。就这样:缩微简版的猪笼草?
在叶腋混在叶中,黄绿色实在不显眼。如果看到了,一定被它的花被吸引,目光从倾斜的喇叭口向下,鹅颈似的花被管滑到球形的肚子,好像海洋馆里的滑梯,终于冲到了池子里。可,这一路滑下虽然惊险,才2-3厘米,仿佛惊叫声还在耳畔。 昨天早晨还没这两个已经没了花被的,排除昨天傍晚前的瓢泼大雨打落花被的可能,是它自己的行为,不出意外的话。 绿色的花柄上的子房,这是那个盛满硬币的篮子的青涩幼年。未来,将是果柄和篮子现在的花柄被六分,子房已经有六棱,里面排着胚珠—未来的硬币。 希望这俩子房能编好自己的篮筐,前提是它们完成了传粉任务,别成了打水的竹篮。 细细的果柄被六分,刺绣大家在分线吧?
北马兜铃为传粉做了怎样的准备?
随着鹅颈越来越伸长,由僵直变得优雅,仿佛充气的塑料袋啪的一下拍爆开,管口张开,被斜抹的火腿一般,只顶端的肠衣被闲得无聊,扭成螺旋似的尾尖,没多久干枯了。 没张开前还有紫色隐约可见,而打开之后,紫气西去,只留了纹脉,成了朴素的黄绿,北马兜铃不介意以色引来昆虫,像同样黄绿色低调花的枣、山皂荚和白杜,它们成功地成了蜜源植物,它们殷勤地奉上花粉、花蜜,北马兜铃的小心眼是想愿者上钩吗?
在拍照时发现这朵花里有两只黑角跳虫在管口壁上犹豫,昨天在拆花时一只黑角跳虫和出尾蕈甲,当时奇怪,它们都是食菌的,今天出现的黑角跳虫可以理解,去年观察紫斑风铃草的时候,在风铃里蹦跶的就是它。
菇没出现的时候,黑角跳虫食腐烂植物,也吃活的,在暗处潮湿的花盆里总能见,在土里蹦来蹦去。不知道它们在风铃草和北马兜铃里是来觅食还是藏身?只要它们蹦跶也算传粉啦。 拆花,今天就拆这朵,黑角跳虫徘徊的这朵。用手术刀自花被基部球形部分挑开,花小又薄,刚挑个洞,噼里啪啦地跳,像收网时的鱼虾,这里面有跳虫。
剖开之后醒目的是管壁上的腺毛,向下倾斜,密密的,一路滑下还挺柔软,而上来,它就是路障。 仍有跳虫在管口,球形里的是谁?有了黑点呢。
花被基部球形里面的是合蕊柱,像观音菩萨的莲座。 合蕊柱就是雌蕊和雄蕊长在一起,形成圆柱状。理解为雌蕊是一个圆柱,上面六裂,顶端渐尖,在圆柱表面贴上长条瓷砖,就是花药,与雌蕊的六裂对应。 北马兜铃准备好了这样的雌雄蕊,靠着滑梯似的花被片引诱来昆虫为它的百年大计所用,陷阱设好,诱饵是飘着的中药味,不是那种鬼笔的臭。 谁来?除了见到的跳虫,在观察期间没见到谁滑滑梯,有小蚂蚁,小甲虫在叶和藤上爬。以它的管口大小和气味,要小小的蝇会被吸引,这两天正巧发现了一种,鼓翅蝇,不知道它是否光顾。
今天是第二次见鼓翅蝇,像小蚂蚁样大小,不停地振翅。
从合蕊柱及腺毛看,合蕊柱顶端出现黑点,说明雌蕊成熟,这朵花正是跳虫在里面狂欢的那朵,如果此时的跳虫身上粘了其他花的花粉,成熟的雌蕊粘上外来的花粉,完成授粉任务,慢慢变黑。 过了段时间,这朵花的花药打开,乱蹦跶的跳虫或其他恐慌的昆虫在慌乱中粘上花粉,雄蕊也完成使命。于是,北马兜铃设计的雌雄蕊异熟机制完成,还要继续利用被暂时囚禁的昆虫再去重新播放它的诡计,此时,放倒只进不出的路障—腺毛,腺毛被要求黑化,惊魂未定的昆虫误打误撞发现可以朝着亮光走去,没谁阻拦。 北马兜铃是通过什么方式告诉昆虫这朵花没了存粮,来也是白来呢?
同一个叶腋里的花东倒西歪,不是它们没礼仪,正是用它们的姿势告诉昆虫哪个有大餐,哪个已经散席。 那些像小公鸡一样雄赳赳的正等着谁脚滑,北马兜铃略施小计,各取所需;那些平躺或管口向下的,刚好方便囚徒逃脱,北马兜铃看着它们的仓惶,微笑着,没逃出这片都有可能再重演惊魂多少小时?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,向那每朵花的小孔里偷窥,真是偷窥的样子,孔太小,只拍下一张雌蕊黑的,白色的实在拍不出。
紫斑风铃草与北马兜铃的策略相似。 没见到紫斑风铃草的种子,因为那草坪没等到囚禁小蚂蚁的后续就被割,想来它是成功的,那纸灯笼里的花蜜实实在在地吸引着小蚂蚁,即使三五只曾经如在热锅上,仍免不了致命的诱惑。 而从冬日里大片的枯藤上没几只吊篮来看,北马兜铃是不是吝啬了,那花太小,看不清亮晶晶的蜜,囚禁期间的牢饭。
希望今年秋冬能看到更多的小篮子在风中摇荡。